《青团》

2025-04-01 57 0

雨是蚕丝纺成的帘,笼着江南的清明。我立在青苔斑驳的屋檐下,看檐角垂下的银线将天地织成一片濛濛的灰。巷口的柳树忽地抽出新绿,细叶像碧玉簪子,斜斜插在乌瓦白墙之间。

母亲蒸笼里腾起白雾时,艾草香就漫过整个厅堂。糯米团子卧在粽叶上,青得如同刚从枝头掐下的嫩芽。这抹青色里藏着祖母的掌纹——她总在清明前三天上山采艾,佝偻的背篓里装满沾露的草叶,竹篾压着竹篾,绿叠着绿。

记得十岁那年的雨特别绵长。祖母挎着竹篮带我穿过油菜花田,金黄的波浪间浮动着蓑衣的轮廓。她教我用指甲掐断艾草茎,断口处立即渗出乳白的血,染在指腹像凝固的月光。"要选刚抽薹的,老了就涩。"她说话时,银簪在发髻里微微摇晃,簪头的玉兰花沾着水珠。

蒸笼揭开刹那,满屋子都是山野的气息。祖母把青团按进白糖碗里,砂糖簌簌落在团子凹陷的脐眼。我总嫌不够甜,她却说:"艾草苦,白糖甜,清明就是该尝尽百味。"如今我学着她的样子揉面团,总揉不出那抹透亮的青,原来少了她用石臼捣出的草汁。

窗外的柳枝在风里写狂草,墨绿的笔锋扫过玻璃。供桌上的青团渐渐凉了,瓷盘底积着薄薄的水汽。檀香袅袅升起,恍惚看见祖母坐在藤椅上拣艾草,白发映着天光,手指被汁液染成淡青。她常说柳枝能通阴阳,此刻案头的杨柳枝瓶供轻轻摇曳,不知是否捎来了山那边的叮咛。

雨不知何时歇了。檐角坠下水滴,在石阶上敲出清越的磬音。柳叶尖挑着水珠,将满城烟雨都凝成一粒剔透的琥珀。咬开青团时,艾草的苦混着糯米的甜在舌尖化开,像咽下了一整个湿润的春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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